文:乔山人
超市里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特价商品柜台前营业员刻意夸张地吆喝声夹杂着广播里的音乐声,使偌大的超市里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无论是南国的水果还是北方的大米,抑或是西部的特产还是港口的海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那货架如同聚宝盆似的,无论你什么时候去,都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好像永远也取不完似的。顾客们提着、抱着、推着一大堆商品,在蔬菜区、水果区的计量台和收银台前排起了条条长龙,好似马上就要到饥荒年代了,拼命地抢购、储存。
父亲最近老是念叨,说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家里断粮好几天,他偷偷地跑到大山里想买点粮食救急,可是整整三天也没买到一颗粮食,最后饿晕在一个老奶奶的家门口,是那位老奶奶的一碗麦仁救了他的命,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麦仁,现在想起来还香喷喷的,好想再喝一碗!我心想,现在是二三月,大麦苗才返青,哪有什么麦仁呢?我试着来到超市的杂粮区,绿豆、红小豆、豌豆粉、高粱米、八宝粥,嗬,还真有麦仁!我高兴的如同捡到了金元宝,赶紧买了一袋。
在过去农业社的时候,粮食一直紧张,面粉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点点,就连用大麦碾的麦仁也是很少吃到,更别说其他食物了。当时的大麦、高粱、玉米作为饲料被生产队统管,社员家里基本没有充足的食物。
那年也是二三月,一场春雨使大地郁郁葱葱,绿了山川,绿了河野,绿了田间地头。小麦度过了漫长的冬天,在春雨的浇灌下焕发出翠生生的绿,“咯吧咯吧”地舒展着腰身。雨水节气刚过,队长一声令下,男女社员统一春锄。那时候没有除草剂,全凭人工清理麦地里的杂草,每年要赶在麦苗“起身”(分蘖、拔节)前将地里的杂草清理干净,等麦苗“起身”后就不能再进麦田了,拔节后的麦苗枝既嫩又脆,容易被折断。
社员到地头像天上大雁似的,排成“一”字型,由队长、副队长、妇联主任、妇女队长各带一支锄草大队,分别在每一块田地里展开春锄活动。晚上回到队里的饲养室,由记工员给每一位社员记上工分,等到小麦收割归仓后,根据社员挣的工分多少分粮食。当时男社员劳动一天是十分工,妇女七分。父亲是木匠,基本不用参加队里的干活,走乡串村给社员盖房子,将挣回来的工钱交给队上换成工分再分粮食。而妈妈不但每天都要参加农业社的劳动,还要干繁重的家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年我五岁,妈妈她们被安排到队上的山庄锄草,我提着小竹笼跟在后面,将他们锄掉的野草捡来,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妈妈再从我捡回的野草里捡出荠荠菜、勺勺菜、野小蒜等能吃的野菜,添补家里食用,不能吃的喂猪。锄地的妇女们大部分胸前挂一个布褡褡,有的系一个围裙边锄草边捡野菜,队长发现后就大声呵斥、责骂。胆大的妇女根本不管队长地吆喝,发现可食的野菜后,就像群鸡抢食似的,一窝蜂抢,所以,我捡来的基本上都是草多菜少。妈妈胆小,从来不敢捡,怕队长扣工分,每次散工后,才在苍茫的暮色里捡几把,然后拉着我急急地赶回家。我们捡回的野菜,被妈妈回家做高粱糊糊时,下到锅里吃。如果我运气好,能捡到更多的野菜,妈妈就会给全家人做菜疙瘩吃。二三月漫长的饥荒时期,全凭野菜添补度日。
中午时分,队上在山庄的窑洞里做一大锅麦仁(大麦去壳),给劳动的社员管一顿饭,大家纷纷拿出带来的碗筷排队舀饭。有的社员耍小聪明,拿来的饭碗比我的头都大,有人就讥笑,你的碗再大,灶夫的勺有数。队长规定,没参加劳动的人不管饭,我和小明、小凡一般大,长的都没有锄头高,当然没有资格吃队里的饭。妈妈领到饭后,牵着我的小手,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去让我先吃,我却不愿意,非得要去人多的地方吃。妈妈哄着我说,“我娃乖,吃得饱饱的,个子长得高高的,长大了坐火车,开飞机。”我依然不吃,妈妈耐心地用嘴吹着热气喂我,我一扭头,躲到了一边。这时候,小明、小凡两人各端一碗热气腾腾的麦仁坐到我的身旁,“呲溜呲溜”地边喝边用一种优越的目光不时地瞟我一眼。我心里很不舒服,他们也没干活,凭啥能领到饭吃?妈妈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面前说,“我娃乖,赶紧趁热喝。”我看了一眼碗里那清汤寡水的麦仁,哭着嗓音喊:“我也要吃一碗。”妈妈生气而又无奈地说:“我娃乖,你没劳动队上不给吃呀。”“他俩也没劳动怎么能吃?”我指了旁边有滋有味吃饭的小明他俩。妈妈把我拽到一边,生气的小声说:“小明妈是妇联主任,小凡妈是妇女队长,你妈是社员,咱能和人家比吗?”“反正我不管,我也要和他俩一样。”我任性地闹腾。“你这娃咋这么不懂事呢?”妈妈一边生气地责备我一边又要给我喂饭,我使着性子抬手一推,麦仁被我打翻在地,那红红的汤汁像鲜血一样,慢慢地渗入到黄土地,一颗颗麦仁赤裸地躺在地上,睁大惊奇的眼睛盯着幽蓝的天空。妈妈意外的没打我,却坐在一旁伤心地哭了。那一顿饭,我们母子俩一口都没吃上,妈妈一句话也不说,饿着肚子锄了整整一天的草,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双眼仍然噙满了悔恨的泪水……如今,社会发展了,过去为了生存的荠荠菜、勺勺菜等野菜登上了大雅之堂,成了城里人抢手的原生态绿色食品。我们老家早就不种大麦了,老父亲想吃一碗麦仁也只能在超市里找了。超市的四季不是那么分明,反季节的食物应有尽有,无论什么时候去,都能买到过去只有成熟季节才有的食物。
父亲舀了一碗妈妈刚煮熟的麦仁,沿碗边吹了吹,顾不上烫嘴,“呲溜呲溜”的大口喝。可是,没喝几口就停下了,他疑惑地说:“这味道咋没过去的香了?”
是啊,现在物质生活丰富了,反季节的食品使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吃到想吃的食物,那种只有在饥荒年代里才能品出的人间美味却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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