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苏州府有一位年过四十的士人，姓徐，名德明，曾做过小官，后因体弱多病，辞官回乡，居于府中老宅。
徐德明本性好学，尤其喜爱古物，常年与苏州城中的古玩商人往来，屋中收有不少奇珍异宝，其中尤以一面古镜最为奇异。
这面镜子是徐德明数年前从一位流浪异人手中所得。镜子形制古朴，银白色的镜面光滑如水，边缘镶有精细的雕花。
虽经岁月侵蚀，但其镜面从未蒙尘。徐德明第一次见到此镜时，便被它吸引，深信它来历不凡，遂将其高价买下。
一日，徐德明正在书房中读书，偶然抬头，目光掠过墙上挂着的古镜，却惊愕地发现，镜中倒影的自己竟比现实中的模样年轻许多，脸上皱纹消失不见，甚至连白发都染上了乌黑。
徐德明以为自己疲劳过度，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镜中之人果然恢复如常。
他心中疑惑，默默记下此事，想待日后再探究竟。然而，接连数日，他每每从镜中看到的倒影，皆呈现出不同的模样——时而年轻，时而苍老，时而似少年，时而又像垂垂老者。徐德明本是个沉稳之人，但接连几日的古怪情景让他不禁心神不宁。
一日深夜，月色如水，徐德明在书房中独坐，心中挥之不去的是镜中倒影的怪异。他终于忍不住，走到镜前，凝视着自己的倒影。忽然，镜中那人的双眼似有了自己的意识，死死盯住了他。徐德明心头一颤，竟感到镜中之人像是独立存在的一个个体，而非自己。
就在这时，镜中之人忽然开口道：“你可想长生不老，永享荣华？”
徐德明闻言，大骇退后数步，口中结结巴巴：“你……你是谁？”
镜中人冷笑一声，镜面骤然扭曲，随即从中缓缓伸出一只手，形如人手，却白如枯骨。手伸至徐德明面前，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我是镜妖，千年岁月寄生于此，凡人与我签订契约，便可得享长生之福。”
徐德明心头狂跳，但随即冷静下来，想到世间多有妖邪蛊惑人心之事，不由厉声道：“我乃堂堂读书人，岂会被妖邪所惑！”
镜妖不为所动，继续冷冷地说道：“我见你心中所想，无非是仕途不得志，荣华不再眷顾，想要寻求永生来换取新的机会。你若与我合作，不仅长生可得，荣华富贵亦将复归于你。如此一生，岂不美哉？”
徐德明的心被镜妖的言语撩拨得暗自激动。确实，他曾怀抱远大理想，但仕途坎坷，最终落得个病弱归乡，连身体也每况愈下，日日忍受病痛。长生的诱惑像是无形的丝线，慢慢缠绕住他的思维，让他陷入沉思。
镜妖见状，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需你将鲜血滴入镜中，便可与我契约。从此，你与我一荣俱荣，万世长存。”
徐德明握紧了拳头，额上冷汗涔涔。他知道这是个危险的决定，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无尽深渊。可同时，他的心底又不断传来另一个声音：倘若真能长生不老，再度拥有往日的荣华富贵，那人生岂不是圆满？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徐德明心中一惊，急忙拉上屏风，将镜子掩住，走向门口。开门后，只见老仆一脸惶急地说道：“老爷，不好了，夫人病重，恐怕不行了。”
徐德明闻言大骇，急匆匆赶到妻子床前。妻子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已是病入膏肓。徐德明悲痛欲绝，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心中无数情绪翻涌。他与妻子相濡以沫多年，感情深厚，若妻子去世，纵使自己长生，又有何意义？
这时，徐德明忽然想起了镜妖的话——长生之术能否救回妻子？他脑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冲回书房。
站在古镜前，他的心中再无犹豫。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入镜中。镜妖伸出的枯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徐德明只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血液流入体内，四肢百骸顿时感到一阵颤栗，紧接着便是强烈的痛楚，仿佛整个人都被撕裂。
镜妖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从此，你不老不死，但代价是你要为我夺取他人之命，以血养我，方能维持长生。”
徐德明痛得冷汗直冒，但心中那股求生的渴望让他没有退缩。他紧咬牙关，问道：“我的妻子……她能活吗？”
镜妖笑了笑，答道：“她命中注定如此，除非你用另一条命来换。”
徐德明大惊，明白自己陷入了镜妖的圈套中。想要长生，竟需以他人的性命为代价，这样的永生简直是噩梦。他看着镜中狞笑的妖影，忽然生出一股绝望与悔恨。
然而，已成定局。镜妖的力量已融入他的体内，他无法摆脱，也无力抗争。
从那以后，徐德明的身体果然恢复如初，不再衰老，容貌始终停留在中年。但他的心，却被无尽的孤独与罪恶感折磨。他尝试一次次接近他人，试图维系正常的人生，甚至尝试再娶，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更可怕的是，每隔三个月，他体内的力量就会衰弱，只有通过吸食他人的生命才能恢复活力。为此，徐德明不得不暗中害人，心灵的每一寸都被这残忍的宿命吞噬。
最终，他选择独居在老宅，不再与外界接触。镜妖一直陪伴着他，狞笑在他每一个孤独的夜晚。
年复一年，徐德明终于明白，所谓长生不死，不过是比死亡更大的诅咒。
“与其追逐虚妄的永生，不如珍惜有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