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里灯光昏暗,大部分的马卧在地上睡着了,还有几匹安静地站着,默默地嚼着草料,偶尔有一两匹马抖抖鬃毛,打一两个响鼻。春子在几匹马的中间站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个木偶。这个状况让简省身上有点发冷,他又禁不住好奇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于是蹑手蹑脚走的更近些。
1939年的张家口张北
春子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可是眼皮良久也不动一下,显然已经睡着了——站着睡着了。他的嘴角,竟露出几根干黄闪亮的麦秸,睡梦之中还时不时下意识地嚼几下。简省弯下腰,从马槽下面看,发现他的右脚正在做马儿刨地的动作, 好像那干草的味道让他很满意。最后似乎都嚼碎了,春子居然一伸脖子,把草都咽下肚子。简省被吓到了,“呀”的一声,惊醒了睡梦里的春子。
1939年张家口张北的马厩
春子睁开眼,刚好和简省四目相对,只见春子一仰脖子,像马一样一声长嘶,躺着的几匹马仿佛听到警报,一起跳了起来。
熟悉马匹性性的简省知道,无论是在马厩里还是在野外,一个睡觉的马群里肯定会有一匹站着睡的,它的职责是警戒,这是千万年来马匹形成的天性。很显然,今天春子就是站岗的。这太诡异了,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已经超出马夫的范围,很显然他就是一匹马。
可惜这匹马把他的主人吓坏了。
1940年的河北遵化乡村景观
第二天一大早,简省封了几块大洋,就派人把春子送回了家,因为春子的表现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去的人也没有对春子的爹娘说,家里又来了个马夫,是东家的近门亲戚,不好推辞。春子就这样失了业。
1938年的天津武清杨村村口
没有了马的春子,变得无所事事。吃完饭,便去村口的公路边上蹲着,痴呆呆地看过往的行人车辆。没有了马,人们不再叫他“马痴”了,也不再叫他春子,而是改叫“傻春。”因为人们常常看到他拔路边的青草吃,吃的顺着嘴角往下流墨绿的草汁。
1939年日本人在江苏连云港运行的客运汽车
春子娘哭哭啼啼着又去求贺仙姑,贺仙姑是个讲究人,立刻带着二汉就又来到春子家,很卖力地跳了一通大神,她唱得很好听,跳的也很认真,直跳出一身的白毛汗。二汉更是把手里的文王鼓敲得震天响,那声音出了村子都听得见,让人好不担心他会把鼓敲漏了。
民国时期哈尔滨的跳神者
然而,等他们收了神通,春子的病情丝毫没见好转,眼睛反倒被贺仙姑忽上忽下的花衣服闪绕得越发混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