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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盛艳,夭夭倾城:绝世奇恋

  (一)

  “囡囡,不哭。”

  四月的春光里,我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温柔的声音。

  阳光有些刺眼,我睐起狭长的凤目,努力想看清那个背着光的颀长身影。

  “你是谁?是谁?”我叠着声,急促地问。

  “囡囡啊,不哭,乖——”软软糯糯的声音,像四月的江南,温暖而潮湿,带着无限的宛转。

  “你究竟是谁?”我霍然坐起身,水红锦被泛着清冷的光泽从身上滑落跌到地上。

  “呀,娘娘您醒了。”流云急步从门外进来,拣起锦被拂去上面的灰尘。

  原来又是梦。我无声的叹息,分不清心底的失落从哪里来。我常常沉陷于这样的梦境里,那个面目模糊的人用宛若清风朗月的声音对我说:“囡囡,不哭。”

  囡囡。是江南一带对年幼女孩的昵称。

  囡囡,不哭。

  我的心漾起温柔的暗涌。

  (二)

  我叫褒姒。

  褒姒,并不是我的名字,只是一个称谓,说明我是褒国来的姒姓女子。我可以叫这个名字,另一个由褒国来的女子也可以叫这个名字。

  我被淹没在这个称谓里,如同官窑里出产的陶器,精致而美好,却没有名姓,只得底部了了数字,记下产地。

  我是没有名字的人,这样的时代女人大多隐身于男人的身后,有没有名字并无关系。

  我记得年幼时,爹娘会亲切的叫我丫头。当我从小丫头长成大丫头,爹娘去世了,褒国也亡了。我作为礼物被送于幽王,大家称呼我为褒姒。

  王喜欢握着我的手叫我爱妃。他挑着眉,孩子气的微笑,如同面对着珍爱玩具的孩童。可是“爱妃”也是一个泛泛的称谓,让我不自觉的联想到那些精致而冰冷的陶器。我被淹没在一个又一个无谓的称谓里模糊了面容。

  有人是不同的,他教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写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藏”,他叫我颜夕,他说我是宛若夕阳般灿烂的女子,他说我是他的颜夕,独一无二的颜夕。

  我是他的独一无二。

  我的脸上漾起恍惚的温柔。

  (三)

  “颜夕,明天我来教你新的诗。”暮色里他扬手微笑,金色的光影模糊了他的容颜,我眯起眼笑问他,“是什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什么意思?”我追问,然后看他清俊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不理我的追问,“明天告诉你。”

  突然我莫名的随着他红了脸,不敢追问,心若鹿撞。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然后便痴痴盼着他来教我新的诗句。

  一日、一日、又一日……他失约了。

  周幽王派兵攻打褒国,他来不及告别便上了战场,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倾褒国全力亦无半分胜算。

  再见他时,他瘦了,黯淡的眼神叫我心疼,我握着他的手,因为战争而粗糙的手,“先生,我们回家。”

  他惨然大笑,“国已亡,何以为家?”温热的液体掉在我的手上,我骇然的仰起脸,我是平凡的俗世女子,不懂国与家的区别,我只是想活着罢了,在褒国还是周国又有何区别,重要的是他们有彼此。可是望着他忧伤的脸,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沉默的陪伴着他。

  那个昔日里风采似玉的男人消沉了,他的光芒随着褒国的灭亡而消散。我从来都不是聪慧的女人,我不晓得用华丽的词藻去安慰他、鼓励他。我只会用很笨的方式。

  所以当王要寻找美女做为敬献的礼物时,我没有哭闹,安静的跟着采办大人去了。我想即使不能灭周,也要拼上性命杀了周幽王,杀了那个发动了战争让他失去光彩的周幽王。

  (四)

  我以为的周幽王,应该是个残暴冷血的昏君。可是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个弱不胜衣的少年,穿着一席热闹的红衣,他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朱笔,漂亮的眉微微蹙着,华丽的大殿映衬着他的寂寞。

  原来,那是个寂寞的人啊。

  他看见了我,深锁的眉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扬起好看的唇,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在周幽王那样孩子气般明澈的笑容里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得柔软。我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幼弟,弟弟也常常这样子没心没肺的冲我笑。

  拥有这样纯净笑容的人不该是坏人呀。

  我的怨恨宛若清晨山涧里的雾气,被风一吹便失了踪影,只剩下满满的不甘与自责。

  我真的只是平凡的女人,做不得传奇,那把从褒国带来的匕首静静的躺在那双我早已经不穿的绣鞋夹层里,慢慢生锈。

桃花盛艳,夭夭倾城:绝世奇恋  (五)

  那个笑容灿烂但却有着忧郁眼神的幽王对我好的不像话,那样的好常常让我感到绝望。于是我凶他、骂他、冷淡他,对他不理不睬,故意惹他生气。我宁愿他也凶我、骂我、冷淡我,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笑,像在宽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叫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叫人送到我的宫里来,讨我欢心。可是他越是对我好,我便越是痛恨自己。

  渐渐地,我忘了笑。

  其实刚来的时候我是笑过的,想到家乡,想起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想到那些平淡而真实的幸福,我总会露出恍惚的笑纹。

  直到——

  有一天我在睡梦中被吵醒,门口闹哄哄的,原来他想为我的宫殿换个名字。我望着扁额上那两个金灿灿的字符一脸莫名。我还没来得及学的字由另一个男人讲给我听。

  桃夭。

  桃之夭夭。

  坊间里祝人婚姻幸福的小曲名。

  我的泪措手不及的掉下来,那个宁静的村庄,暮色里红着脸的俊雅男子……原来我从不曾忘记,只是早已失去。

  “爱妃,爱妃……”

  透过泪雾望见的是幽王惊慌失措的脸。

  罢了、罢了。我闭上眼幽幽的叹息。前尘往事既已失去,不如忘却,至少我还有眼前这个男人的宠爱。

  只是我忘记了微笑。

  (六)

  日复日,年复年,岁月就那么轻飘飘的从指尖滑过。

  从来没想过再见到他,或许是不敢去想。为喜欢的人报仇,却沉溺于仇人的温情中不可自拔。

  命运竟是如此的不堪。

  然而还是见到了。

  那时,我是大周的妃,他是大周的卿。

  他有了新名字——虢石父。

  即使不关心朝政,也隐隐听说过虢石父这个人。

  为人佞巧、善谀好利。

  仅仅八个字,便涵盖了他的人品,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佞巧、善谀、好利的虢石父便是我心中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

  (七)

  幽王用尽各种办法想让我一展笑颜,甚至以天子诏书的形式发布天下一道赏格:谁能使得娘娘一笑,即赏黄金千两。我只是沉默的望着他,满心歉然。

  不是不感动,只是无法原谅自己。

  是夜,鼓声动地,烽火之光映红星空。裹着披风的我被幽王拥立在城墙之上,淡然看着临近诸侯带着士兵在黑夜里举起火把,从四面八方赶到骊山脚下,前来勤王。

  若诸候们知道这只是一场闹剧该有多气愤?我有些索然,想转身离开。眼神淡淡掠过城下,一抹耀眼的白突兀的立在阴影里攫住着我的全部注意。

  他仿佛没有变过,他静静的望着我,目光如水般温柔。

  我突然忆起了从前,他说过:天下太平是男人的责任,女人应该被保护,而不是当做求和的礼物。

  离开褒国前他来送我,他说:“颜夕,我会带你回来。”那时,他不知道我想去刺杀幽王;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心会败给幽王寂寞的笑容。

  我是没用的人,或许我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喜欢他。每每想到这一点我便会痛苦不堪,我不知道我所背叛的是他,还是我自己。

  这一刻隔着茫茫世事,他温柔的笑望着我,那些横梗在他们之间的岁月渐渐模糊,我依稀又看到了家乡那明净的天空,纯真的少女怯怯的望着我所思慕的男子羞涩的微笑……我又忆起了那些美好,那个荆钗布裙单纯快乐的自己。

  清浅的笑容在如花的脸上绽放,为了我回不去的过去。

  “爱妃笑了,爱妃笑了。”耳畔响起王开心的声音,“传孤的诣意赏虢石父千金。”

  “谢大王。”不急不缓的谢恩声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油滑。

  我蓦然回神,怔怔望着他,明明是熟悉的人,为什么却生出陌生的感觉。

  这一次他没有看我,躬身退下,雪白的衣袍在夜风中寂寞的翻飞,身形洒脱犹如一只孤傲的鹤。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喧闹中依稀听见有人念着古老的歌谣。

  (八)

  “夜燃锋火,千金买笑,戏谑诸候。褒姒,这是我爱你的方式。”王斜倚在锦塌上微微的笑,只是那个笑容总显得疏离而寂寞。

  我低头不语,宫中隐约有传闻,说是此举惹恼了各国诸候,朝堂之上王的日子并不好过,总有贤臣忠将向王谏言,让王不甚其扰。然而这样锋火戏诸候的事,却还是接连发生了三次。

  我想过要阻止,可是侍儿悄悄的带来口信:将计就计,周必亡之。于是我依然于深夜与王并立城墙之上,小心的搜寻那个人的身影,然后默默微笑。

  国与家,与我何干,我只是平凡的女子,只是寻求着仅有的一点温暖。

  “褒姒,你想要什么?孤给你什么你才能开心?”王起身走到我面前用冰凉的手指托起我的脸幽幽的问。

  他清亮的眸子里映出我苍白的容颜,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里寂寞的回荡,“我想做大周的王后。”

  “做了大周的王后就会快乐吗?”王微笑,继而不等我回答,“你要的,我总会给你。”说完王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怔怔望着王颀长的身影一点一点淡出视线,心头掠过一丝茫然的疼痛。

  你要的,我总会给你。

  可是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呢?

  (九)

  朝堂之上,王云淡风清的下达诏书:废黜申后,驱逐太子宜臼,册封褒姒为后。

  满朝哗然,不平之声顿起,有臣子以死相劝,王不为所动,一意孤行。

  “你要的,我总会给你。”

  王微笑着帮我戴好凤冠,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宠溺,我无力的垂下长长的睫毛抵挡内心的荒芜。

  “大王,为什么要对褒姒这么好?” 大殿之上,我着朱红朝服冷眼望着板着脸孔的百官。

  “做了王后,你也不快乐啊。”王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我袖口金线绣成的牡丹,一贯漫不经心的神态。“爱妃,你要孤的心吗?”

  我微微别过脸,只见王安静的侧脸,那句话仿若只是我的臆想。

  (十)

  申后离开的前夜差人来说要见我,我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半晌不语。

  流云小心的窥视着我的表情怯怯道:“娘娘,您还是别去了。”

  我明白流云的担心,从烽火戏诸候到废后事件,宫内宫外已经盛传我是九尾妖狐转世,为覆灭大周而来,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

  “妖孽是吧。”我微笑,款款的站起来,“去看看她吧,她……对我一直都很好。”

  “可是……”流云低下头,满眼的担心。

  “被骂也是我应得。”我望着素白的手指,指尖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残红,夏天已经过去,再也寻不到新鲜的凤仙草来染色,就余一抹颓败的血色。

  不管是贵为王后,还是被贬为庶人,似乎于申姬来说没有区别。申姬端坐在那里,仍是一派的娴静优雅,这样的女子,我自叹弗如。

  “褒姒,你来了?”申姬微笑,仍沿用旧时的称呼。

  “听说娘娘您要见我。”行礼,自若的坐在申姬下首,仿佛未曾改变。

  坐下才看清申姬正在研磨一小碗深碧色的草药,空气里漂浮着几不可闻的辛辣气味。

  “今天在园子里瞎逛,居然找到了几种新鲜的凤尾草,想妹妹最喜欢用来涂指甲,就采了回来。”申姬微笑,示意我伸出手来。

  我毫无迟疑地递上双手。

  “娘娘——”流云惊呼,一脸担心。

  我笑,不以为意,任申姬将研好的花浆小心的涂在剔透的指甲上,然后再用花叶裹紧系上红绳,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个专注的涂,一个专注的看,直至双手全被包好。

  申姬抬头, “可以了。”之后便不再说话,开始收拾桌上凌乱的物品。

  我略有迟疑,“娘娘,没有话要跟褒姒说吗?”

  申姬再次抬头望着眼前容颜明媚的女子,无声的叹息,“褒姒啊,好好对待王,别让王伤心,王……他也只是个寂寞的孩子。”语罢,盈盈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有风吹动申姬素白的衣襟,我坐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申姬一步步走进暗沉沉的宫殿深处,看着黑暗渐渐吞没那一抹素白。

  是夜,幽王废后申氏于宫中悬粱自尽。

  (十一)

  “她跟你说什么?”王坐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我低头看着染有凤仙花汁液的指甲,那样妖冶的颜色,美到不祥。“娘娘说褒姒是亡国妖孽,大王您杀了褒姒吧。”我是真的这样想,这个冰冷的皇宫里,唯有那个娴静优雅的女子真心对我好,可是我害死了她。

  “爱妃,你过来。”王在阴影里轻唤。

  我麻木的起身一步一步走进暗影之中,我看不清王的表情,惟见一双黑眸泛着灼灼的光,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那样的光吞噬。

  王握着我的手,我的手指冰凉没有温度,而握着我的那双手却透着森森寒意。

  “我曾经在废弃的清和殿里见到一个小小的婴儿,那个婴儿瘦瘦小小却总是不停的哭,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我忍不住好奇常常偷偷去看她,说也奇怪,那个小婴儿见到我就不哭了,不但不哭还会对着我笑……”王幽幽的笑,带着无限缅怀,“我第一次遇到这样小的孩子和这样毫不掩饰的信赖,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发誓……”

  窗外雷鸣般的战鼓声掩盖了王下面的话,我错愕的望向窗外,火光照亮整片天空……又是烽火戏诸候的游戏吗?我垂下眼帘小心的掩饰着眼底的厌恶。

  王敛起笑容,牵着我的手走向城楼,一路之上宫娥太监安之若素,大家都已习惯这样的场景,连惊慌都不屑于表现。

  城楼之下,不再是惊惶失措的各路诸候,太子宜臼坐于马上,气息清朗,依稀可见遗自申后的从容,“请父王处死妖妃褒姒。”

  王微微的笑,转头望我,“爱妃,太子要孤处死你,你说怎么办?”

  我安静的闭上眼,这万里江山和一个女人的生死,孰轻孰重,不用费心考虑便可立即做出决定。

  “请王赐褒姒一死。”我已经疲惫,这是男人们的天下,何苦让我一个弱女子从中周旋。

  “宜臼,这天下你自可拿去。”仍是一派云淡风清的口吻,我吃惊的张开眼,火光在王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这个熟悉的人突然变得那么陌生。

  城下的宜臼微怔,但旋即便回过神,冷冷道:“父王是不肯诛褒姒以平天下?”

  “诛褒姒以平天下?”王扬着眉,一脸趣味,“颁天子令烽火戏诸候的人是孤,下令废申后的人还是孤,与褒姒何干?”

  好一句与褒姒何干,这天下原本就是男人的天下,我只是平凡的女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得寻个共许白头之约的男子安静终老,却硬被拉进这趟浑水之中,强披上妖孽的外衣,终于有人道出我的委屈与无辜,却是我最没有料到的人。我吃惊的张开眼转头望向身畔的王,仍是一袭热闹的红衣,精致的眉眼笑容凉薄,这一刻却突然生出陌生的情绪,这个寂寞而任性的王顶着昏庸的骂名,却一直清醒而冷静得俯视着一切,兵临城下仍是一贯的云淡风清,见我望向他,王突然笑了,漂亮的眼睐成一线有种孩子似的天真,“若我不做大周的王,你可愿与我泛舟五湖做对寻常夫妇?”

  有人曾对我说“颜夕,我会带你回来”,我本来已经绝望,可是那个许诺之人重又出现,勾起我心底的无限希望。于是,我沉默,眼神下意识的搜寻那一席白袍,耳畔传来细不可闻的叹息。

  (十二)

  “传虢石父。”

  我微微一震,收回四顾的眼神侧脸望去,王已经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他抿着唇表情冷淡的看着远方。

  须臾,白衣的男子缓缓走上城楼,眉目清朗气质卓然眼底含笑,我心底生出些许隐密的欢喜,我们不能同生总可以共死吧。

  “宜臼要诛褒姒以平天下,卿家有何计策。”

  他未曾看我,径直走向垛口对着兵临城下的千军万马,沉吟片刻:“王当准太子所奏。”

  我不置信的转头,仍是那样温和雅致的人,为什么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卿家就不肯念半点旧情?”王讶异的挑起眉,似是未曾料到虢石父的回答。

  “臣不明白王所指为何。”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她念念不忘那么久,你却先忘了……”王叹息,握住我冰冷的手,眼带疼惜。

  “臣却与娘娘旧曾相识,但绝无私情。”那样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带丝毫犹豫。

  “颜夕,我会带你回来。”

  是谁许下这样的誓言,在离别的清晨,漫天霞光模糊了少年清俊的容颜,她只听见那样坚定的承诺。

  “颜夕,你要等我。”

  飞驰的马车之上,谁在努力睁大泪眼,想将送别的少年镌刻心底。

  ……

  他说的话,她都记得,那是一生中最最珍贵的记忆。

  泪意汹涌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这一生又算什么?为着一个不值得的人苦心算计幽王逼死了申后,他却否决了从前一切让我去死,伤心之余却还有几分好笑,我挣脱开王的手无助的倚在城墙之上,单手捂住流泪的脸,稳了稳情绪我抹掉满脸泪痕,扬起素白的一张脸望着虢石父冷然道:“我是不认识他,我的先生早已随着褒国一起亡了。”

  虢石父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我忍不住苦笑一下,“其实啊我也早就应该随着褒国一起亡了,苟活这么久有什么意思呢?”我轻盈的爬上城墙垛口,夜风吹起长长的发轻薄的裙角,我觉得我应该对王说点什么的,可是我的抱歉那样沉重,简单的只言片语难以负担,我在王飞扑上来要抓住我前毫无留恋的跃下高高的城墙。

  风声凛冽,满天的星斗和幼时所见的一模一样,我发自内心的他微笑,真心道:“你要快乐啊。”

  风声那么大,也不知他能不能听见,黑暗将我吞噬之前我先一步闭上眼,其实我一直都怕黑。(完)

  后记

  烽火戏诸侯是我喜欢故事,于我看来这是一个男人对于爱情无望而卑微的祭祀。
桃花盛艳,夭夭倾城:绝世奇恋
  褒姒是不同于妹喜、妲己般妖孽的祸水,她不曾穷奢极欲的喜听裂帛之声,她不曾请求君上为她建立酒池肉林,她也不以剖骨取胎为乐趣……她只在眉眼含笑之间清冷注视这个天下的覆灭。

  这是个淡漠的女人,既没有绿珠坠楼的刚烈,又不同于不与楚王言的息夫人那般软弱的反抗,她那样随遇而安又似乎逆来顺受,若说她的不笑是天性使然,我更愿意相信她只是不爱,所以她不哭不笑淡漠以对,眼看那个男人因为爱而万劫不复。

  有了这样的想法,便又萌生出这个故事。我不喜欢写传奇,所以我笔下的褒姒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有着甜蜜微酸的初恋,爱慕着白衣如雪的清俊少年,她只是平凡的女人,家与国对她来说是很遥远的概念,做为要为生计忙碌的平凡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不重要,只要有衣遮身、有食裹腹、有片瓦避雨就足够,她的不关心并不是因为缺乏民族大义,而是于她来说她的整个世界都是那个她所爱的男人。所以亡国了她并不伤心,可是那个男人的沉寂是她的心痛。

  女人,爱情里的女人,智商真的很低,她以为的复仇天真得可笑,她不懂弱肉强食的法则,其实真让她杀了周幽王又如何?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褒国再也不可能重生。

  她见到了周幽王,或许不若我说的那样眉目清丽神情寂寥,但他对她的好她一定比谁都清楚。或许我们不会爱上对我们好的那个人,但我们一定都会善待那个人真心对我们好的人。

  她是否爱周幽王,其实她自己也在迷惑,我宁愿相信:她是爱他的,只是她无法原谅自己。

  少年时心中风光霁月的男子,在多年后重见变成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的侫臣是怎样的悲伤。

  她努力的相信,也只是不想教自己失望。

  爱情,并没有无私到可以漠视那些利用和算计,她终于在最后放弃了最初的爱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多悲伤又无奈的感叹。

  周幽王只是一个沉溺于“狼来了”的游戏中的孩子,像是沙漠中饮鸩止渴的旅人,明明清楚的知道死亡的结局,却贪图那一点点甘甜。

  烽火戏诸侯,他怎会不知结局?可是没有办法,只是想看那个女人的微笑,如此而已。

  爱情,是戒不掉的不良嗜好。

  说到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的虢石父,我首先想到的形象是笑容猥琐的暴发户死胖子,可是这一次我让他当了一回华丽男配,本就没打算多写的故事,他的出场并不多,却是梗在褒姒与幽王心间的刺。

  开始时我没打算让褒姒的初恋变成虢石父,那样不华丽的家伙怎么可能让女主想了那么多年。

  但是褒姒注定要遇见周幽王的,所以当那个握着褒姒的手写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男子,目送着褒姒远去说着“我会带你回来”这样苍白的言语时,他在我心里已然死去。他那样聪明,怎可能没看出她眼底的义无反顾……可他只是软弱的沉默着,将理想寄托于一个女人的身上。

  若他开口挽留,结局是否会不同?

  褒姒的出身传奇,所以我写她出生于宫内,幼时的幽王见过她并对她念念不忘。

  执念是可怕的东西,并不因时间的长短而褪色。

  他初见的小婴儿只为他展开笑颜,那么温暖的记忆……其实都是怕寂寞的人,所贪恋的不过是一点点的温暖……这份温暖却最终将他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