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堕楼人。
西晋富豪石崇的别墅金谷园,繁荣华丽,极一时之盛。石崇有妓曰绿珠,美而艳。孙秀使人求之,不得,矫诏收崇。崇正宴于楼上,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君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
唐时园已荒废,成为供人凭吊的古迹。杜牧过金谷园,即景生情,写下了这首咏春吊古之作。
金谷园、铜雀台,引多少骚人墨客嗟呀嘲诮,概此等文人,多无半点骨鲠节气,不过向往昔日美色,或反讽今日朝政,沽名钓誉古今如一。更遑论千百年后各种段落大意、中心思想总结,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自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男尊女卑天经地义,但凡女子,凭你出生何等风光,何等跋扈,一到嫁人,也屈于礼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便你是千古才女,亦只是时代的陪衬物,跳楼的绿珠情虽感天动地,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石崇的一段奇闻轶事。
江湖也不例外。
然而,某今天要说的是一位女中豪杰,此女或不见于史书,但她的事迹却常存于江湖……
芦南松正在用一双洁白的象牙筷子慢慢的搅动装在一只青瓷碗里的面。
碗是龙泉瓷的好碗,面也是好面。搅面的左手也很稳定。
汤清而不油,味鲜而口不干,正是吴地老字号东吴面馆首席大师傅张根男的杰作。
芦南松今年四十三岁,祖上做的是粮米生意,几代经营下来,家道颇为殷实。
芦南松没有一般生意人满脸是油油的笑的那种精明,不知道的人第一次见他,定要觉得他是个读书人。毕竟在这都讲着吴侬软语的松江府,突然遇到一口标准官话的先生,那是任谁也要将信将疑一番。
在江湖上,芦南松要有名的多,无论什么武器到了他手里,左手和右手耍的一样灵活。年轻时候更凭一手独门“微雨燕双飞”暗器功夫,以一人之力除了祸害苏州河水道的快船帮。此次以后江湖上的好汉提起芦南松都要竖一下大拇指,尊称一声“芦爷”。
芦爷不是个年轻气盛的人,毕竟做的是老实买卖,娶妻之后与江湖上的人物往来的更少,婚后先育有两女,一名芦虹字无双,一名芦玉字玲珑。三十三岁“老”来得子,名芦慕青,小名唤作芦宝儿。
说起芦家大小姐,江湖上没人不知道的。芦无双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江湖百晓生一日拜访芦南松,在芦府上看到当时还未长成的芦无双,竟然感叹道:“昔日读书读到‘红颜祸水’之句,还不能尽解其意,如今毕竟是懂了”。芦无双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这样进了江湖绝色榜,排名第五。
此时芦无双正坐在芦南松下首,吃一碗素交面。芦南松问:“这面你觉得怎么样?”芦无双叹道:“此面竟能做到无一点荤腥味,张师傅的手艺,实在是难得。”
此时后厨另有一番光景。
“老张,你这面做的真是好!”
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大马金刀的一只脚踩在一条长凳上,捧着一只海碗意犹未尽的喝干了最后一口汤。
放下碗的时候,从后面露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她的眼睛并不出色,嘴巴并不出色,鼻子并不出色,耳朵并不出色,脸也不是典型的鹅蛋美人脸,线条稍显硬朗了些。
但是这并不出色的五官组合到一起,却似春风吹皱了一江春水,让你觉得不知为何就愉快了起来,心里充满了郁郁葱葱的江南意。
她说的老张看起来却至少比她大三十岁,正是东吴面馆的师傅张根男。听到少女的话笑着说道,
“二小姐,你已经连吃三碗了……”原来这个女孩子竟是芦老爷子的二闺女,芦玉。
“怎么的,你也要学别的人来说女孩子不能这么吃?”芦玉笑着说道。
“不是……其实也是,二小姐,一般女孩子都是要爱美的,我家那闺女吃面连油都不要我放。”张根男憨笑着用围裙擦了擦手。
“和我姐姐似的,素交面也能算面?”,芦玉放下了碗却抄起了筷子,“你看这白什盘,虾仁、蹄筋、海参、腰花、肚片、鱼片、木耳、笋片、蛋片同炒,鲜的眉毛都要掉下来。讲究面子的人,比如我爹,认为这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就不知道你们厨师偷偷自己弄的东西才好吃么?”说罢夹起了最后一块蹄筋。
“二小姐这么抬举,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芦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说道,“这你拿着。”
张根男立马说:“二小姐,这怎么使得,芦老爷已经给的不少了,这我不能拿。”
芦玉一笑说,“他买他吃的,我买我吃的,不相干,再说又不是白拿,我听说你和松鹤楼的陆大师傅是连襟,回头我去平江府的时候,你请他帮我在厨房做道松鼠鳜鱼就行,听说陆师傅做的松鼠鳜鱼,筷子一戳到鱼身上,汤汁就流了出来,我做了好几天梦了,心里和长草似的。”
张根男笑着说:“这事就包在我老张身上了,但银子万万不能再要,二小姐这么懂行,我们做厨子的最是钦佩。”
芦玉吸了吸鼻子,“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这年头,找个好厨子比找个好老婆还要困难的多,老张你不用客气。”说罢硬把银子塞到了张根男兜里,拍了拍他的胸脯,哈哈笑道,“一看你就偷吃,不偷吃不胖的厨师哪里做的好菜,只希望陆师傅不要让我失望。”
张根男也哈哈笑着说:“二小姐,我那个连襟再干两年恐怕路都要走不了。”
芦玉突然脸色一黯,说道:“老张,你也别觉得我一个闺秀天天就知道吃,我心里也不好受的。你看我姐姐,人漂亮的都上江湖绝色榜了,武功又好,前阵子虎丘水月庵的黑梅师太告诉我爹,姐姐的功夫已经青出于蓝了,让她去武夷山看看,刺绣女红更是没得说,沈家绸庄的大查柜三天两天来请教。你说我有这么个姐姐,换了你你怎么办?”
张根男说道:“二小姐,我老张没什么文化,是个老实人,大小姐是很好,但说句高攀的话,如果是我老张的女儿,我就天天担心着了,倒不是怕不能嫁个好人家,只是样样要好,多少会委屈自己。倒不如像二小姐这样,想怎样就怎样,人又没有架子,人活一世,不就图个开开心心么?”
芦玉眼睛一亮:“老张你话糙理不糙啊!我爹要像你这样就好了,我又不招他待见,唉……我想着,姐姐能拜师学功夫,我也没问题,结果他又不让我去。”
张根男说:“二小姐想学的功夫一定也不简单吧?”
芦玉道:“当然,前阵子我游淀山湖的时候,看到一老者影子似的的从湖面上掠了过去,踏燕追云、登萍渡水不过如此呀!当时我就要拜他为师,老爷子看了我一眼,跟我说,回去跟家里说一说你要拜一阵风为师,家里人答应了你再来朱家角十字坡酒楼找我,来的时候带点盘缠。”
“……芦爷一定气坏了吧?”
芦玉睁大了眼睛,“老张你这都知道?我爹先呆了呆,知道我是在淀山湖看到这人的,拿着他的鸳鸯刀就出去了——自我懂事以来就没见过他动刀。”
“二小姐,你知道这一阵风是谁么?”
“一个轻功很好的老头子罢了,看起来又没有恶意,人很好啊,怎么老张你一个做厨子的都知道这人?那我更要拜他为师了。”
“江湖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这个一阵风,是三十年前最出名的淫贼。”
……
随时变坑的某种文学题材,未完待续。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