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走着,一步一步丈量着这个硕大的家。
爱新觉罗,一个朝代的王姓,一个马上的民族。竟用蒙满的野性征服了这个有着几千年文化积淀的中原民族。
朝代更迭的血雨腥风已经远去,但这深深的庭院之里仿若依然有旧年的灵魂沉溺。
颐和园之戏园
无疑,这里是权贵们消遣娱乐的地方。二百多平的戏台,凸兀在高大建筑的二层之中。一色的红幔分开了现实与虚幻。台下是满满的今人,看着古老的戏,看着古老的从倒覆辙的自己。小小的红绒帘内变换天日。挑帘,一出出,一段段,生旦净末,刀枪剑斧。说说笑笑,哭哭啼啼,打打闹闹,你方唱罢我登场,哭了,笑了,怒了,静了,只是不知这戏外的人是否也看到了自己。戏台对过,是个更大的殿子。里面有一些黄铜制作的,雕着龙头的人力车。还有一些近代的乐器,都是货真价实的老物。进的门,总觉这殿子实在是太大了些,大的有些发空。猜想这里面曾经也应该是一个戏台。沿窗,是权贵们高仰观戏的软卧。虽说已是经历了百年岁月的洗礼。但那铺在楠木炕上的金黄裹卧,依然耀眼,刺的人生生的难受。本想在往里走,却突然止步。说不上那是什么气味,仿若是一种刺鼻的霉臭,还夹杂着些什么,让人徒生厌恶。或许这里还真的藏着什么。一些停滞的岁月?一段静止的历史?仿若这里还是旧时的天地,还有一些什么,一直一直隐匿着,占据着。躲避着阳光,躲避着更新与流动。那伏在地上的,在抬头看我吗?我看着它,抬起又伏下,直到又埋回旧年的时光里,给你一个再也无法直起的佝偻的背。隐隐悲哀起来,窒息。这无法穿透的晦暗,多像一个手势啊,一个被石化了的苍凉的手势。
皇族的家园,如想面面俱到,一两天只能是走马观花,此时的我即是。
一道道的门,一道道的坎。人为分界出了高低。呼风唤雨,屈膝尊卑,原本脱光都不过四条肢体,俩眼俩耳,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人,却因欲望将生活布景成天壤之别。
一口,一胃,一肛门,无非吃喝拉撒。却颠了满天下做菜。多大的口,多大的胃,多大的屁股?竟法如来反掌,终也没有抓住自己的一生,没逃过欲望的阴沟里翻船。
灰飞了,烟灭了,一切都浮云了。那些劳什子都还在,却沾满了那逝去主子们的奢靡无度产生的便溺。
走过回望,依然不免感叹。造势而起的宏大,岂非是平常野心能担得起的。身后戏院里的锣鼓咚锵有序,我想起了旧年电影里的一个女戏子的兰花指,那样一招一式,来不得半点差池。兰花指寄托里是俩汪被自己感动的眼泪,可她究竟还是忘了,她是戏子。
权力的集结成的貌似的唯美与精致,背后昭示的却是一种简单的粗暴。
一个又一个殿,分呈了功用。生活的吃喝拉撒因为政治的联结而被无限扩大。珠光宝气却掩盖不住奢靡下的恶臭。
却不知为何,此时的我像是踱入一种积木的人生。浮华集结,镶金嵌银。而嗅到的却是簇新的塑胶味道。彼时人生的鲜活,被嵌在那个叫做礼教的小方匣子了,一个个妆着光鲜的木偶,递序出演。之后沉寂,被岁月掩埋,闭封。
今日的我走入了一种开启,那曾光鲜的物什上依然依附着旧年里被权欲扭曲的灵魂吗?是的,我明明看到,那嵌入岁月的入骨的痕。
作者简介:季红,河北沧州人。第十届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作品发表于各大网络平台。
(责任编辑:岁榆)